黑使微微沈思一會，便繼續答道：“我與白使在這期間見過一面，未曾見過有人在妖市內行異術，倒是最近，妖市內有不少青樓女妖，常在樓裏唱著一首前朝亡國歌，歌詞也沒什麽特殊之處，就是神妖魔聽著，即使再熱鬧的場子，也會寂靜無聲，似有催眠之效！”

穆青時眉峰微攏，沈聲道：“那亡國歌最後一句是不是‘善惡終有還報時，孤塚荒墳生死國’？”

黑使聞言一楞：“主上如何知道？”

穆青時眉眼一沈，果真是它，以一首看似平常的亡國歌，註入少許怨力，讓人聽後如同上癮，潛移默化，漸漸鉆入人心最脆弱的地方，慢慢蠶食，隨著這股怨力的牽引，將神妖魔隱藏在魂魄裏的喜怒哀樂轉化為更強大的怨力，在最後一刻，奪取魂魄，收歸己用。

“此事你叫白使多留個心，也與他多加聯系，這事不定是有人要與冥界作對，茲事體大，萬分謹慎！”穆青時說著，眸子驟然冷了幾分。

黑使點了點頭，隨後想到今夜要做的事，便詢問穆青時：“主上，茶館裏的那位，恐怕時日不多，奪走的六魄也不知去向，若剩下的這一魄再被有心之人奪走，那主上的精心籌劃便...”

黑使說到著，再不敢繼續下去。看著穆青時有些晦暗不明的臉，心中微微擔憂。

主上這樣，怕是有些猶豫吧！

冬夜的風太過寒涼，穆青時在黑暗中輕輕咳了咳，胸中有些悶痛，隨後無奈又悲傷的嘆了一口氣：“你便取了他的最後一魄，再去妖市吧！”

黑使聽見那聲嘆息，便知，主上還是動了惻隱之心，若是能讓茶館那位壽終正寢，自然死去，再將仙君的神魄召回，他便無需自責了，至少，茶館的公子下輩子，還能因著為仙君行了好事，入輪回，投入好人家，那位姑娘，便能等著他回來了。

黑使突然覺得，自己在三界做著收人魂魄的事，本應早已習以為常，可此刻，他寧願，自己不去履行職責，而是能夠找回那公子的六魄，讓他有個來生。

“屬下...明白了！”黑使的最後一句，說的沈重又不甘。

即便收了三界所有生靈的魂魄讓他們得以如輪回又如何，他原以為自己可以讓所有人都能了結因果，可是，這個公子，又是何處的因？何處的果？

他只有這一世，只是因著陰差陽錯，為了別人所造之因，而承擔不屬於他的果！他以為，所有的事都有因果，那麽這裏，因果又是為何？

沒有因，卻有果，這世上，竟還有看透生死的他，無法找到的答案！

於是，看著躺在床上的男子，黑使猶豫了一刻，與其讓他這樣聽著所愛之人的悲傷而不能給出應答、伸手撫摸，不如早日了結痛苦，不再為這不屬於他的果而備受折磨。

黑使搖響了系魂鈴，一下，兩下，三下，很多下，每響一下，他便要自責一次，若是他能早些發現，告訴主上，一切便可避免了。

系魂鈴已經將他剩餘的一魄剝離出來，剩下的便是招魂令了。

在這個開始飄雪的夜晚，在呼嘯的北風中，那蒼涼而悲愴的招魂之聲漸漸響起：

“忘川河中無忘川，彼岸花海無彼岸；

欲生凡塵為幽冥，奈何橋邊生死清；

恩怨兩負覺為苦，諸君何必執因果？

昨日種種皆為空，隨我系魂滅妄緣！”

最後一句，鬼使心中只覺萬般無奈，看了那麽多生離死別，唯獨這一次，他感概萬分，這因果之道，究竟是怎樣的道？為何到了這，便這樣不覺正確了呢？

看著身後系魂鈴上的那屢孤魄，鬼使長嘆一聲，便消失在寒冷的夜裏。

第二日，秦羽川徹底沒了呼吸，整個屋子，只有柳如晦壓抑而淒涼的哭聲，她知道，他給她的時間從來不多，可是，他連道別的話都沒說，自己如何為他守著那個承諾，過這一生？

如果早知道可以相守的時間這麽短，她一定義無反顧的賴在他身邊，陪著他，多留些回憶，好讓自己靠著回憶活下去。

“若下次再見，你可要多笑笑！”

柳如晦笑著說完這句話，便筋疲力盡的昏了過去。

穆青時見狀，將她扶到床上，便對素卿開口：“我至少應該讓他們告個別！”

因為最後一夜是他守著，既然註定要取秦羽川的命，又為何不給他們告別的時間呢？

宋宴見穆青時臉色似是差了不少，便道：“老狐貍你可錯了，要是真讓他們告別了，這姑娘才真的活不下去了！”

素卿一聽，也接著道：“宋宴說的沒錯，讓如晦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，一定不是羽川想看到的！”

穆青時知道他們說的沒錯，但他無奈的是，最後拿走秦羽川命的，是自己。

想到秦羽川昨晚最後的囑咐，穆青時對素卿開口：“羽川想讓你，去了他與如晦在一起時快樂的記憶，讓她漸漸忘了自己！”

素卿一楞：“為何？”

她不懂，秦羽川為何要讓柳如晦恨著自己，這樣他不覺得自己白愛了一場嗎？到最後，只讓她記得她恨他，有什麽好處呢？

宋宴也不明白了：“老狐貍，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穆青時眼裏突然湧出一絲蒼涼，風雨飄搖：

“他與我說，若是她記著她愛他，那麽，她就會一直傻傻的等下去，等一世又一世，卻永遠等不到；若是恨著他，雖開始會痛苦，但久而久之，便會慢慢忘了自己。因為，不愛他，便不會記著他，但恨著，她既能活著，還能與他人共此餘生，此後她便會在奈何橋上喝了孟婆湯，把自己連同恨一起忘了，也就無需等著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諾言了！”

宋宴聽著，不由心裏微嘆：“這個故事，若用來煮茶，定是比茶還苦！”

素卿第一次覺得自己與宋宴這個老世故有了共鳴，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柳如晦，淡淡道：“我明白了！”

此番久久和阿酉一起，自然幫手就成了宋宴，而穆青時，因著身子的原因，不太適合這種傷神的事，便在外間坐著，緩緩喝茶，卻突然想到了長安城裏遍招名醫治病的那家公子，心下一凜，難道那家公子，也和羽川一樣，被人奪了魂魄不成？

思及至此，穆青時決定，書信給景澤，讓他去看一看，而至於來之前想要設計宋宴這個老世故的想法，也在秦羽川與柳如晦的事情中打消了，孰輕孰重，誰都知曉。

而宋宴也明白，此番並不是報覆老狐貍的時候，這件事一看便不同尋常，有人公然與冥界對抗，不是意圖陷害便是目的不純！他與老狐貍的事，可以來日方長，但這件事，定要早日查出原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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